你去吧夏威夷

见置顶🦊

枯木生花 11

*前方高能预警,请谨慎阅读。虐到怀疑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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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时代初期,一个简陋的草屋里,一个婴儿出生了。强势的哭声宣布他的到来,像是在告诉全世界他成功地克服了试炼并决定行使自己的生存权利。


都说父母对孩子的爱就如天命,既是无条件也是无尽的。但婴儿的母亲却是用排斥的眼神望着被丢在房间一角的小生命,就如自己怀胎十月的孩子是一个怪物一样。孩子就如禽兽一样强壮,怀孕期间里不管她做什么,都没有办法打掉孩子。使她违背天命的异质感和恐惧最后令到孩子没能感受到所有子女渴望的母亲的爱与温暖。


而让她狠心做出这些事情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孩子的父亲。他是活生生的神话传说,在人类世界属于不吉的象征- 九尾狐。


这个孩子的到来彻底摧毁了女人的人生。在那个年代单亲母亲的身份被视为不轨不物,这一点她可以忍耐...但人们一听说那是妖狐的子嗣,孩子瞬间成为了跟随她一生的污点和侮辱。作为区区一个孱弱的女人,她选择了自己的生存。也许是因为那淡漠的道德心,她始终还是不能放任孩子不管。于是她毫无依恋地抚养孩子长大,没有任何感情投入,甚至连名字也没取。


数年流逝,婴儿成长成了一个伤痕累累的小男孩。格格不入的他似乎是在虐待中长大的,因此男孩也很快的意识到他似乎是所有不幸的根源,是非人类的怪物,打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存在。


直到他遇上了李砚。


“从今以后你就叫‘李朗’”,李砚说


“李...朗?”


李砚伸手摸了摸李朗的小脑袋,“嗯,喜欢吗?”


李朗慢慢点了点头,心里还是一种陌生又奇妙的感觉。这是第一次有人用这样温柔的眼光看待自己,第一次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第一次有了怪物以外的身份...


“还有,不管什么你都会是我李砚的弟弟。懂了吗?”


李朗向哥哥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嗯!”


李朗说过,即使李砚不是最好的哥哥,但他就是那么的耀眼, 那么的完美。李朗心想,总有一天他会为哥哥全力以赴,即使他不是李砚的第一顺位,他也会不惜生命代价去保护李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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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朗向来都是一个难沟通的孩子,虽然与李砚一起生活后态度有了大转变,变成了喜欢调皮捣蛋又可爱的小孩,但长大后却经常和李砚唱反调,极端的性格也不是谁都能忍受的。最近因病情影响,李朗的心情也跟着扭曲,闹起脾气来的时候根本不会好好与具申柱或李砚配合。其实,李砚能明白这都是因为害怕而表现出来的反应,李朗再怎么故作坚强李砚都能看得出他内心深处对死亡的恐惧。


“李砚”,李朗突然对坐在身边的李砚唤道


“嗯?”


“出去”


李砚傻傻地愣了愣,“什么?”


“出去散个步要么和你的女人去约个会什么的”,李朗有点不耐烦的解释


李砚对这莫名其妙的要求感到越来越不对劲了,“突然间?为什么?”


“不想一整天都对着你的脸”


“什么啊...难道你哪儿不舒服吗?这次是脑子出问题了?”,李砚随手摸了摸李朗的头,脸上显出一丝担忧


李朗挪开了李砚的手,更加坚定地说,“我没事。所以我让你快出去”


“不行。你若发生什么事谁会帮你”


“不是有申柱和宥利吗”,李朗叹了口气,接着说出了他为什么这么执着的理由,“李砚,快照照镜子吧!最近你的脸色比我还要差”


李朗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李砚和自己在乎的人能幸福。虽然他害怕被人遗忘,但他更不希望之后李砚因为对自己的思念而痛苦。也许听起来有点极端甚至离谱,但这一生李朗确实是为李砚而活的,因为他的命是李砚救回的。即使大多时候李砚是用怜悯可怜的目光看待自己,即使这一世他们是不能一起活下去,李朗都觉得无所谓了。


“可是..”


“都说我没事啦! 你不去的话信不信我又去喝个醉烂给你看!”


见李朗摆着一副不是闹着玩的表情李砚只好被逼选择妥协,“好好好!我去!你,绝对禁止喝酒!”


就那样李砚被李朗赶了出去,晃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来到了智雅家,和她父母一起坐在饭桌吃着智雅父亲精心准备的食物。即使在离开前他已经再三确认李朗没有什么异常,也特别叮嘱了具申柱若有什么突发情况要及时联系自己,李砚却始终放心不下,满脑子都是关于李朗的担心。


“李砚...李砚!”


“呃-嗯?”,李砚慢三拍地回神应对看着他的那三双眼睛


“在想什么呢?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啊?”,智雅的父亲问


李砚露出勉强的微笑敷衍说道,“没有什么...今天伯父的炒牛肉比之前的好多了!”


“哈哈,您喜欢就好”


“我觉得爸爸的手艺一直都很好,是李砚的嘴太挑了而已”,智雅还是一如既往地捧场自家老爸的心思


“但是,李砚你怎么从刚开始就心不在焉的”,一直默默打量着李砚的智雅母亲终于开口问道


听到这话时,智雅和李砚都沉默了片刻。一股忧伤慢慢涌上心头,因为他们两个都知道凡事在这种情形下,李砚是不可能开心的起来的。


“可能是因为最近工作上压力大罢了”,智雅随意为李砚打造了借口打发母亲的关心


“嗯?李砚不是没工作吗?”


“啊...那个..”


就在智雅苦恼着该怎么辩解间,李砚才终于缓缓道来,“其实”


“李砚...”, 智雅担忧地望着李砚,像是在告诉他没有必要勉强自己去分享伤心的事


李砚微微一笑安慰道,“没关系”,接着他又望向智雅的父母,情绪复杂地一一透露实情,“其实,我有一个弟弟”


“哦?话说我们还是头一次听你讲家人的事情”,智雅父亲说


李砚点点头,“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但是他现在病的非常严重...”


父母两人似乎都表示惊讶,接着就是一系列问题,“那怎么办?到底是什么病?医生说什么?”


李砚委婉地摇摇头,似乎已经认清自己败给了命运安排的事实,“治不了的,现在我只能陪着他走完剩下的路”


“怎么办啊...如果是弟弟的话应该还挺年轻吧”


“大多时候还真是小孩一个呢”


“抱歉,早知不该问这些的...”


“没关系,我才抱歉将气氛弄的一团糟”


智雅轻轻拍了拍李砚的后背安慰情绪,用比较爽快的口吻拯救压抑的气氛,“好了好了,咱们先别说伤心事了~菜都要凉了,快吃吧”


饭后决定要帮李砚散散心的智雅牵着他的手,带他出门走上平时的散步路线。即使他不说智雅也能感觉到李砚的不安与焦虑,就像他在又不在似的。


“所以是李朗赶你出来的?还叫你找我约会?”


“那小子一定是烦我了吧,我都以为太阳从西边升起了呢”


“切,傻瓜。他这是在乎你”


“小不点哪有那么多在乎的,都不知自己是什么样了”


“因为哥哥对他来说是全部。就如你想要保护他一样,他也想守护你,那种欲望甚至可能比你还大几倍”


”要是我能分担他的痛苦就好了,每天仿佛是在倒数着生命...他该有多害怕啊”,害怕失去的人并非李朗一个,世界上每一个人心里的最深处也畏惧着失去自己珍惜的东西,李砚也自然的不是例外。他停止脚步,低头看着紧握着智雅的手,犹豫了一阵后才忍不住将她抱个满怀,带着湿气的声音慢慢在她耳边响起,“智雅....我..我害怕...我害怕失去他..”


“李砚...”,智雅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来安慰在自己怀里哭得好不伤心的李砚,她不太习惯这一面的他...好脆弱,好渺小。


“我真的..好对不起他....”


智雅多少能理解李砚的心情,20年前那起带走她父母的事故都是因为她而发生的,当心爱的人突然间消失,想挽回,想说对不起也已经来不及了。更加痛苦的是,即使提前知道了将要发生的事情,自己却依旧无能为力,只能在一旁无计可施地看着一切发生。命运就是那么残酷无情,就连李砚也逃不过。


总以为来日方长,却忘了世事无常。


智雅让李砚抱着自己哭了好久。她抬手轻轻拍着比之前消瘦的后背,能对他说的却只有,“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李砚...他会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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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暴雨前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前一天还是没有任何痛症的李朗就在一夜间变得命在旦夕,别说四肢移动就连呼吸也变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为了不打扰比自己先休息的李朗,李砚睡前都是在客厅里打发时间。他才刚结束与智雅的通话就听到从房间里传来的一声“巨响”。


打开房门进入眼帘的场面差点吓得李砚灵魂出窍,“李朗!”


李朗瘫坐在地上,靠着床一脸痛苦地扭动着身体,疼得根本说不出话来回应李砚。呻吟声随着粗糙的喘气断断续续从口中传出来,嘴角还残有血迹。李朗抬起头来透过被汗水浸湿的眼睛向愣在门口的李砚发出求救信号。


李砚也赶紧回过神来, 将李朗颤抖的身躯横抱起然后安放回床上,他一直重复地细声安慰道,“忍一忍,马上就不疼了...马上”...不知道是说给自己还是给李朗听的。


李砚正想要翻出柜子里的止痛药,却被李朗狠狠地抓住了手臂


“不—不要!”,李朗虚弱地抗拒,苍白的脸上显着坚决的态度


李砚既心疼又无奈地望着李朗叹道,“朗啊,我们不要为难彼此好吗?”


“-拿开!”,李朗一手就打翻了李砚手里的药瓶使药囊撒得一地都是


“你都这么疼了,到底为什么要忍着?!”,李砚也忍不住脾气大声吼道


“我-说过—不要!”


“就算你不想接受治疗,但至少得做痛症管理啊!”


“求你了,我不想再睡了”


“朗啊…”,弟弟忍受痛苦的样子击碎了李砚的心,但回头想想理解李朗的请求却是李砚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


“我怕..我怕再也醒不来”,李朗似乎是快要哭的样子,他虚弱的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所以..求你别..别..”


李砚不经意地咬紧牙关,怎么会?李朗怎么会醒不来?只要他在,李朗是不会死的...李朗会好起来的...会吗?畏惧的李砚将弟弟拉进怀里,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好...我不逼你了…对不起朗啊,哥哥不该吼你的’。 等待痛楚舒缓的时间非常漫长,在那期间李砚都会说些有的没的来分散注意力。即使李朗不会回应他,也在默默地咒怨着他,李砚知道弟弟在听着。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又恢复平静,李朗也不再疼得颤抖。心理疲惫的李砚看着怀里奄奄一息的李朗,忍不住默默流起泪来。没有任何理由,他也没有强忍,就任凭泪水直流.


“..你在哭吗?”,李朗小声问


李砚转头吸了吸鼻子然后用手背擦干眼泪,叹道,“没有”


“我没事”,李朗轻声安慰,然后又嘲自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想不到我还能看到你不止一次为我流泪,唉~早知这样我就该早点在你面前死的”


“傻瓜,要让我难过还有其他方法,别天天提死不死的”,李砚伸手轻轻顺着李朗湿润的头发,“还疼吗?”


李朗摇摇头眨了眨疲惫的双眼,“只是有点累而已”


李砚拨开李朗额前的散发用手探触了一下灼热的额头温度。李砚的表情瞬间暗了几分,一切又开始重复了,而在他的内心深处他知道这意味着李朗离最后已经没剩多久了。


“哥..给我讲个故事吧。像以前一样”,李朗忽然请求


“好吧,你要听什么?”


“关于你做山神之前的故事,你的开始”


“怎么听起来像我有什么身世之谜似的?”


“你又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总会有个来龙去脉吧”


“该从哪儿说起呢...”,李砚闷哼几声后才缓缓道来,“最原始的时候我们妖狐分为普通土种狐狸,稀有品种狐狸还有神力高超的九尾狐,我们将那些称为贵族。我们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啊.......”


说着说着,窗外夜色弥漫,原本就心身疲惫的李朗不知从何时坠入了梦乡, 李砚一如既往地在一旁守了整夜。


李朗在那之后就没有了任何起色,虚弱的躯体整天躺在床上,难以进食,为了不让他更加痛苦,李砚和申柱无数次地尝试说服李朗吃药。等待死亡来临的日子时而漫长,时而觉得下一秒就会是终点。李砚知道李朗肯定讨厌透了此刻的自己,没有了自尊心就是尸体的他唯有依靠别人,无处逃避,特别是让李砚看到自己脆弱的样子令他感到浑身不自在。


大家也收到李砚的消息纷纷赶来探望李朗,奇宥利,田螺姑娘,就连南智雅也是。至于三途川的悬衣翁...暂时不见为好。总而言之,李砚这么做是不希望李朗感到孤独,其实每个人都很在意他,而且他们会永远永远以自己的方式爱护和珍惜李朗。给大家一个机会无遗无憾地与李朗道别,也能让李朗感受到大家的温暖,一直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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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爆发的那天,两兄弟原本一起在饭桌上吃着申柱准备的午餐。其实李朗也算不上吃,没有任何胃口的他只是在李砚面前反复搅合碗里的粥,挑挑小菜里的蔬菜,听着李砚有完没完的啰嗦。结果李朗突然顿了顿,不知怎的,突然间觉得所有力气都被抽光了一样,不锈钢筷子从手中滑落,掉到地上发出一系列响声。李砚抬头查探李朗却是一副困惑的样子。


“怎么了?”,李砚不安地问,“朗啊!”


李砚尾音刚落,接着就眼睁睁地看着李朗歪歪斜斜地往一边倒下,在他与地面接触之前李砚反应极快地接住了李朗。李砚将全身瘫软的弟弟搂在怀里,眼看李朗没有任何反应让李砚更加害怕了,他几乎是抱着最糟糕的想法拼命嘶吼着,“朗啊,你怎么回事?!快回答我!振作点—李朗!”


李朗没有给予任何回应,他就如断线的玩偶一样,望着李砚的双眼慢慢合并起来。


“申柱!!具申柱!”


原本在卧室里打扫的申柱匆匆赶来看到的却是这一幕,“李砚大人这-!”


李砚搂着李朗的身躯,心跳加快,思绪在头脑里飞快的运转,”小朗他..我不知道..他突然间就倒下了..他没有呼吸了..怎么办..快点..”


申柱二话不说地接过早已失去意识的李朗开始急救。李砚在一旁揪心地看着申柱往李朗身上做心肺复苏术,好像过了好久才恢复了呼吸和脉搏。接着他们将李朗移到床上,好让申柱做其他检查和投射药物。


李砚望着如尸体般躺在床上的李朗,要上前伸手试探鼻下微弱的呼吸才能释怀放心,“他..他会没事吗?”


“虽然状态不是很稳定,但至少还在勉强撑着”,申柱小心地查探了李砚沉重的神情,接着弱声说道,“...看来是时候做心理准备了”


“小朗..要死了吗?”


这句话让申柱也忍不住因愧疚而流起泪来,“对不起...对不起李砚大人...呜呜呜”


李砚轻轻拍了拍申柱的肩膀,也没有心绪安慰他,只是简单的说了句,“我想和他单独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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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朗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了。还没到中午的时间,才刚送走申柱不久守在一旁的李砚就见李朗挪动着身子悠悠转醒…


“呃..”


“朗啊!醒了吗?感觉怎么样?”


李朗微微皱眉,弱弱地抬手搓了搓胸口,“...好痛...”


李砚握着李朗的手腕阻止,“别碰”


“..发生了什么?”


“说说你最后的记忆是什么”


“我和你吃着饭...然后...然后就...”,李朗表情困惑地皱着眉,绞尽脑汁去回想昏迷前的点滴却毫无收获。


“没关系,记不起就别想了”,李砚安抚道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于自己不知道的信息李朗却一点都安心不了


“你已经睡了两天了。当时你突然间倒下,我怎么叫你也没反应,之后你晕了过去”,李砚微微叹息,面露难色地继续说道,“然后...你没有了呼吸...”


“我...死了?”,李朗似乎也有点惊讶地叹道


李砚抿唇一脸复杂地望着李朗,不知道说什么回答。想起当时的场景甚至让他有想哭的冲动


“看来是真的...我真的死了”,李朗喃喃自语道


“话不要那么说”


“那是事实啊”,李朗似笑非笑,此刻的处境就像一场玩笑


李砚唯有默默地看着李朗,对他不以为意的态度似乎还不太能理解


像是看懂李砚的困惑的李朗开口解释道,“我们总有一天会离去,只是对你来说离那时候的距离还很遥远而已。你要明白从600年前我已经做好了随时可以死掉的准备,寿命到头这事也不是什么新发现,作为半狐我是活得够长的了所以我只不过是接受天意罢了。反而我这种人还能寿终正寝算是一种幸运了” 


“那些我都懂...可是...可是我怎么能...”,李砚低下头,心情是矛盾与纠结,如果他再看一眼李朗苍白的面孔他好像真的会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哥”,声如蚊蝇的呼唤蓦然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嗯?”


“哥”


李砚抬眸望向李朗,这次他心细的回应道,“什么事,朗啊”


“对不起没能多好好喊你”,虽然在他们关系反目成仇的时候李朗一直当做没有了李砚这个哥哥似的,但是他发现他再怎么努力也不能完完全全真心去怨恨李砚,然而他也有了一丝私心盼望着有一天他能再次喊一声那个属于他的哥哥。明明两个人都还在牵挂着对方,该说的话却从未离过心底。


“对不起什么,我根本称不上那个名称”


“小时候,不管在哪里,要是我大声喊你你就会随时出现在我面前”,想起遥远的往事李朗不经意露出苦涩的笑容,“简单的一声‘哥’却带来了那么庞大的安全感。那时候....很好”


“我也觉得”


那天剩余的时间过得很安静,没有任何突发情况,真的是比平凡更平凡的一天。李砚靠着房间的门框静静地看着李朗坐在窗前的背影,孤零零的,还散发着一种让人无法言语的悲伤气息。


“怎么坐在这儿发呆呢?不累吗?要不要去躺一躺?”,李砚走到李朗身旁问


李朗没有抬眸对视李砚却在如今已失去生气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然后摇摇头。李砚也跟随他的目光望向窗外的景色。雪花陆陆续续地从天而降,一层厚厚的白覆盖了整个首尔,像童话里的冰雪王国,也像没有了多彩缤纷,被冰封的灰白城市。其实那濒死经历就像是给李朗最后的提示,他的身体在告诉他时间快要到了,而现在他该考虑的是他想如何度过生命的最后那一刻。


两人默默欣赏了一阵后李朗用暗哑的声音对李砚说,“哥...带我去白头山吧”


李砚当然是一口婉拒了不现实的请求,他搂起李朗的手柔声劝道,“你这副模样怎么去?等哪天你状态好一点了我们再去,好吗?”


李朗努努嘴,无神的眼里显出诚恳的坚持,“不...我求你了...带我去吧”


李砚心疼地望着李朗,“朗啊,那是你真心想要的吗?”


李朗似有若无地点点头,“嗯...我想亲自去看看...”


李砚倒抽一口凉气,最终还是勉强地点头答应了李朗,“好吧,哥带你去”


于是李砚帮弟弟换上一身暖和的衣服,再支撑他到地下停车场,安置在副坐上。狐狸兄弟就这样开始了前往故乡的旅程。


……


到达山下的时候,即使是下午四五点,冬日的太阳已经开始收敛起刺眼的光芒,从天边渐渐坠下来。才走了没多久李砚还是心疼身旁弱不禁风的李朗,忍不住在他面前蹲下身子示意要背他,“上来吧”


李朗一脸嫌弃地看着兄长的宽背,“你都这么老了,背得动吗?”


李砚像是真的受了刺激似的骂骂咧咧催道,“什么?!上次你喝得烂醉的时候可是我将你背上楼的!废话少说,叫你上来就上来!”


李朗别别扭扭地攀上了李砚的后背,借着兄长的腿再次起航。李朗个子不小但比想象中要轻,当然,病卧的人不瘦才怪。


“还记得你小时候整天缠着要坐我肩膀上吗?”


“你知道让一个小孩走山路会有多累吗?我可不能白白浪费你这双长腿”,李朗收紧了抱着李砚脖子的双臂,将下巴抵在李砚的右肩上,令人舒心的味道扑鼻而来。


“哎哟~那个狡猾的小不点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


又走了一段后李砚能隐隐感觉到背后的身躯不知从何时开始颤抖不止耳边还伴随着匆促的呼吸声。意识到不对劲的李砚停下脚步,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将李朗放下。


什么啊,李朗的模样怎么变得更加糟糕了?


李砚心疼地轻抚苍白的脸颊,“朗啊!你怎么不出声啊?”


“我怕...你不会继续走下去...”, 李朗费劲地说


“都这样了,那还关什么事?!”


李朗伸手弱弱地拉了拉李砚的外套袖子,“哥...带我去好吗?”


李砚喉结上下滚动,不知道还能怎么说服执着的弟弟,”朗啊,算我求你了,听话嗯?”


李朗坚决摇头,固执的眼神与泛红的眼眶凝视着李砚,“快点..我没剩多久了...”


李砚眼神复杂地望着李朗,然后好像认输了似的低下头叹道,“你真的太不听话了”


李朗狡黠地笑了,“抱歉,我向来都是自由的个体”


李砚将李朗背到山顶的一片雪地时,太阳在远处西山梁上晃悠开始慢慢的沉下去。夕阳的余辉将覆着雪盖的群山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冬日黄昏的天空是蓝,是紫,是橙红,伴随着幽幽飘动的云絮创造出梦幻般的晚霞。是一幕令人赞叹的景色。


奄奄一息的李朗躺在兄长的怀里,撑着疲惫的眼皮默默观赏故乡的风景,嘴角微翘。他是如何来到世上的又有何盼望,能有这样的人生,有这样的结局,李朗已经心满意足了。有李砚陪伴着他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是李朗梦寐以求的事,而在这一刻里,他终于可以解开心结,无遗无憾地与世界道别了。


“哥…”


李砚沉默不语,像固执的小孩一样忍泪摇头拒绝李朗的意思


“李砚…你答应过我的…是那时候了…”,李朗再次说道


“不…不要朗啊…我-我做不到”,眼泪夺眶而出,面对复杂的情绪李砚只能哽咽着说出一系列没有逻辑的话,哪怕能拖点时间,“不要走好吗?哥哥对不起你,求你不要走好吗?”


李朗抬起无力的手,动作轻柔地擦掉李砚脸颊上的眼泪,“以后…少哭点…真的好丑”


李砚握住李朗敷在自己脸上的手,与自己的体温相比,弟弟的手是如此的冰凉,“朗啊…”


“哥...对不起...有我这样的弟弟...让你受苦了...”,李朗用仅剩的力气弱声说道


“...我才抱歉,有我这种无能的哥哥,天天让你受委屈”,李砚努力克制颤抖的声音,“谢谢你,成为了我的弟弟”


“你们可不能忘记我哦”


“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你...你要记得,我们都很爱..很爱你”


一抹苦笑呈现在李朗苍白的脸上,“如果…如果可以的话…即使是以陌生人的身份..我们一定要再见面”


李砚点点头,轻抚着弟弟的脸庞答应道,“无论什么,你永远会是我独一无二的弟弟。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你放心,哥哥会等你的。”


见李朗不回复,眼睛一眨不眨的,李砚畏惧颤声问道,“朗?”


“哥...我累了...”,李砚似乎能从李朗柔弱的音量里听出生命一点点地从他身上流失,而李砚却无能为力,李朗就像握在手中的细沙一样从他的手指缝隙间流出,李砚怎么也抓不住他。


李砚下意识地将李朗抱得更紧了,他多希望会有多点时间,他有太多的话想说了,可他却只能红着眼眶勉强地对怀里的弟弟笑,“嗯,朗啊,累了就睡吧。哥会一直陪着你的,你就安心的睡吧。”


当怀里的重量感觉越来越重,粗糙的呼吸声慢慢被柔风代替,然后一切静止......李砚知道李朗已经走了。


他什么都不说,倒抽一口凉气收紧抱着弟弟的双臂,埋头失声痛哭,感受着李朗身体的余温渐渐失去。

 


朗啊...朗啊...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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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即是一段很长的雪季...


李砚将自己与世界隔离开,就连南智雅也很难接近他。日日夜夜,孤独的九尾狐沉思在无尽的痛苦和思念中。弟弟终究是他亲手养大的,即使他们是黑和白,兄弟之间的感情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李砚的一部分在失去李朗的时候也跟着死去了,在心里留下的空虚已无法再填满。


当李砚再次走出来时,已经是春末夏初时节了。他像往常一样过着以三途川公务员打工的生活,与南智雅谈情说爱,继续他漫长的等待。这次归他坚强了,李朗还有留下来的人要照顾。原来他早已安排将持有的财产转让给奇宥利并叮嘱她要过上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多亏有具申柱照顾才让李砚省心不少。毕竟与成年的李朗相处,宥利比李砚长久许多,两人建立了互相依靠的关系,对宥利来说失去李朗相当于没有了家人,朋友,导师和恩人。能真正明白李砚的痛苦的人,估计只有宥利了。


没有人再敢提起‘李朗’这个名字,在每个人心目中那都是一个无法触碰的领域,更是一个令人心疼的悲伤故事。即使他们都不说,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哀悼李朗,偶尔会扛不住崩塌,但是在彼此了鼓励下熬过那些过于漫长又孤独的夜晚。


即使没有了李朗,世界还在运转,人们继续着自己的日常生活,但是李砚的时间仿佛永远停止了在那天的雪山里。他甚至感到愤怒,嫉妒,他们凭什么笑?他们凭什么幸福?凭什么要夺走他唯一的亲人? 到后来,李砚意识到那只是自己找的借口罢了,将不想澄清的事赖到别人身上是心理本能。但他实在是太想念李朗了,因为自己的周围都是李朗的回忆。生活的点点滴滴在不停让他想起弟弟令他窒息般的痛苦。雪糕店,咖啡厅,金达莱花,冷面,鸡蛋...那个位在床边,被李砚翻倒的装着合影的相框。


李砚笑起来的样子是悲伤的。他的眼神里总会呈现出一丝落寞,南智雅会在三更半夜的时候被某人的哭泣声唤醒,然而她也只能揪着心默默地守着客厅沙发上那孤独的背影。李砚唯一的安慰也许只有李朗的墓。如李朗所愿,家人将他葬在白头山一处最高,景色秀丽的一片荒野里。那里春天会变成一片金达莱花海,李砚时不时会带着金达莱花去探墓,在墓碑旁一坐就是一整天,仿佛弟弟就在他身旁与他一起观赏风景,听着他闲聊,天暗了的时候李砚总会说,“朗啊,哥过几天再来看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李朗走后的第六个月,随着旁人的鼓励,李砚慢慢开始接受事实并开始整理李朗家里的物品。


“这个…因该是李朗大人留给你的”,宥利将整理抽屉时发现的信封递给李砚


李砚接过信封,雪白的封面中央用熟悉的字体印着‘李砚’两个字。他大概能猜到内容了,这让他更加犹豫该不该看李朗留给自己的话。因为光是想起李朗已经不在的事实就足以令李砚心痛不已。但既然是李朗的心思,如果不看的话,小不点应该会生气吧…


李砚,

就如你说的,可能因为我是个容易放弃的人,我早就接受了要死掉的事实了...别的没有,就觉得有点可惜而已。而且这个死法太疼了,下次一定要来个痛快点的。所以拜托你也别浪费时间自责自己没有找到方法帮助我。反而多亏了你我才没有那么害怕和孤单,这些日子我过得很幸福...谢你啦。

但我还是不会原谅你当年做的事情,也不会道歉。当时是你过分了。宠溺弟弟然后突然为了区区一个人类女人而抛弃一切,哼,你说我生不生气?

 


看到这里李砚抹去眼泪笑了出来,他仿佛真的能听到李朗用那矫情的语气在向自己发脾气


 

六百多年来我们什么都经历过了,我从不后悔跟着你,你给了我活下去的意义,让我意识到自己的价值。虽然你不是最好的哥哥,我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弟弟,能有你作为我唯一的家人让我感到非常高兴。

你也知道在我们的世界里,死亡不是尽头。我们逃劫过无数次命运的安排。只是这次,我的情况有点棘手而已。你要是敢将一切都怪到你身上的话,信不信我会从地狱里爬出来训你一顿!

干脆是那样就好了...也许我们都盼望的太多,总想得到不属于自己的,所以才要付出重大的代价吧。

会者定离,去者必返。

不管需要多久,要跨越多少生世,我们一定要再相遇。哥。

 

-李朗-

 



-TBC-

(BE结局在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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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把这文给搬过来了。是的,开文的时候就是以BE的心态写的,所以题目也改了'枯木生花'...李朗继续活下去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怎知道我虐狐狸兄弟虐的越来越来劲,之所以有了此产物。

让我再磨磨下一篇(HE结局),  随缘更新。不想写得太沙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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